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采笋

0次浏览     发布时间:2025-04-01 07:43:00    

陈千中

妻的老家位于素有“湖南屋脊”之称的壶瓶山,山上的春笋鲜嫩美味,每年清明节,我都会和妻一道回去采春笋。

天光未破,竹林便醒了。晨雾裹着新篁的清气,在黛色山峦间游走,像土家阿妈晾晒的素纱不慎被山风卷了去。我装好铁镐,挎着竹篓,牵着妻往深山里走,露水打湿的千层底布鞋踩着陈年竹叶,每一步都沙沙作响,仿佛踩碎了无数个旧月亮。

妻是一名地道的土家姑娘,回到山里,再没有城里人的那份娇气。走在山路上,妻一直和我天南地北地聊着。

她说,小时候她母亲经常告诉她,春笋是地母的簪子。惊蛰后的第七场雨下透时,那些尖尖的簪头便会在腐叶间若隐若现。此刻满山薄雾里,我看见无数褐色的笋尖刺破苔衣,如同大地忽然生出满口新牙。

“最壮实的笋往往藏在最陡的坡上。”妻出生在山里,她对山里的一切比我懂得很多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,看见几根竹笋裹着紫檀色的皮,顶端还缀着昨夜未晞的露,像是给好笋子盖上的玉玺。

铁镐破开泥土的刹那,山岚似乎都跟着颤了颤。湿润的土腥气混着竹鞭的乳香漫上来,一种清冽的甜在鼻腔里化开。

妻说:“往竹梢倾斜的方向下镐,能避开盘根错节的竹鞭。”我按照她说的挖下去,果然顺利得多。妻告诉我,20多年前她父亲就教她认笋窝子了,难怪她也是采春笋的好把式。此刻晨光斜穿过竹隙,我看见自己扬镐的影子与妻的重叠在一起,惊飞了竹鸡,扑棱棱的翅音震落好些翡翠色的露。

半山腰的野樱开得正好,花瓣落在笋坑里,像是土地摆的流水席。歇脚时我从竹篓里摸出两个蒿子粑粑,一个递给正在拧开热水壶的妻子,一个塞进自己嘴里。咸肉混着米蒿的香惊动了巡山的松鼠,抱着松果蹲在横枝上打量我们。指间夹杂的柴灰,是临行前岳母特意从灶膛里扒的——妻说这样能镇住山里的瘴气。

正午的阳光像金箔似的铺在笋堆上。有些早发的笋已蹿得老高,褪去的笋衣蜷在根部。忽见一处腐竹根下拱起个土包,扒开松针,竟是并生的双胞胎笋,尖头挨着尖头,宛若大地捧出的合欢结。妻说这样的笋不能采,要留着,那是连理枝。

山风转凉,竹篓渐沉。归途遇见采药的老汉,藤筐里躺着带泥的黄精,说是要给坐月子的儿媳补气血。他掰了半块麦芽糖给我,不停地念叨:“壶瓶山的麦芽糖很甜呢。”我一边撕扯着糖块一边不停说着“谢谢!”。琥珀色的糖块里嵌着炒米,咬开时甜味裹着竹香在舌尖化开,竟比城里的西点更绵长。说话间,他的草鞋底不断掉落结成块的黄泥,每一块都粘着零星的野草。

暮色从山谷里漫上来,晚归的鸟群掠过竹林。不远处,岳母的屋顶飘着白色的炊烟,该是老人在灶间煨着腊猪蹄了。咸蹄髈配春笋是山中美味,柴灶铁锅上腾起的浓香,透过厨房的窗棂溢出飘得更远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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